9月21日至24日,“青睐”与河南文艺出版社合作,组织了一次河南寻古访幽活动,四天走访四个城市十个点位。
今年是二里头遗址科学考古65周年,这一期河南行,我们特别邀请了中国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原二里头遗址考古队队长许宏,带队参观二里头考古公园。值此遗址发掘纪念的日子,河南文艺出版社还重磅推出了《我在二里头考古——非著名考古人访谈录》一书,该书是一部访谈录,采访对象是与二里头遗址发掘、研究、宣传、保护相关的15位亲历者,线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今。我们带领“青睐”团员参加了新书发布会,并现场聆听作者和专家的讲话,“青睐”寻访的另一位嘉宾汪朗也在会上发言。
郏县文庙:此文庙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保存完好,其木、石雕刻艺术和彩绘艺术在全国县级文庙中堪称最佳。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纪念馆:位于广阔天地知青园,全面展示当年广大知青的历史线日,安阳,寻访两处地点。
殷墟博物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文献可考、为考古发掘和甲骨文所证实的商代晚期都城遗址,建于2005年,随着殷墟考古成果不断丰富,原馆难以满足保护展示需要,2020年11月,新馆开工奠基,2024年2月,殷墟博物馆新馆开馆,设8个展厅,是首个全景式展现商文明的国家重大专题博物馆。
曹操高陵遗址博物馆:是一座集收藏、研究、展示、宣传教育为一体的遗址类专题型博物馆,依托曹操高陵而建,展示了大量出土文物,如“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石枕、“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石牌等。
参观夏都博物馆和二里头考古公园后,参加《我在二里头考古》一书的新书发布会。18:00高铁洛阳返京。
三苏园地处郏县茨芭镇小峨眉山东麓,背嵩阳,面汝水,因宋代大文学家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归葬于此,人称“三苏坟”。三苏园区面积为680亩,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年来经地方政府整修扩建,成了知名的历史人文风景区,已经是到郏县游览的必访之地。
河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高春林早早在高速路出口等候,同到三苏园。园门上一对楹联映入眼帘:“铭兄汝水滨,形胜何须如故里;葬我嵩山下,英魂犹得近东京”。园里特意安排的讲解员指着楹联解释,上联以苏辙的口气说,我在汝水之滨为亡兄写墓志铭,这里山川形胜未必与故乡眉山相同;下联如东坡内心独白:葬我于嵩山支脉之下,灵魂还可以邻近汴京。
在高春林和讲解员的带领下,“青睐”一行在游园的同时了解了许多三苏园的故事。
北宋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三品以上大员死后要葬在京畿之地,意味着死后也要效忠朝廷。确实,北宋很多名臣,欧阳修、范仲淹、包拯都不是河南人,身后都葬在了河南,苏洵三父子也不例外。
景区有纪念馆、三苏坟、三苏祠、广庆寺、东坡碑林,泛泛转上一圈,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纪念馆前的一幅北宋疆域图,标记了苏轼一生的足迹,目前,这18个城市形成了苏轼文化联盟,经常为宣传三苏文化举办诗词大会、清明节祭拜等活动。
1972年前,三苏坟的真伪问题一直在学术界争论不休。1972年以后不再争论,因为发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古墓葬。1969年,当地的生产队浇灌农田时,发现了被水冲开的苏仲南(苏辙次子)夫妇墓穴,发掘出来的墓志铭上写着:“……宣和五年十月晦日,合葬于汝州郏城上瑞里先茔之东南巽隅……”后经苏学界专家考证无疑点,全国业界人士公认苏轼葬郏县,墓志铭的原件现存放在河南省博物院。
据历史记载,苏轼葬在郏县以后,苏家至少五代后人安葬于此,这里也成为了苏家的家族墓地。原本这块地是苏辙在此地做知州时所购买的田产,苏辙被贬岭南时,他的三子苏远夫妇陪同前去,谁知没过两年三儿媳就因瘴毒而去世,苏辙感念其孝顺,不愿意让她埋骨他乡,于是专门从岭南将其运回葬于此地。苏轼在常州病逝前给弟弟写信谈论后事,关于葬地的问题,苏辙提了两个方案:一是说此地,二是购置向西数公里一个风水更好的地方。苏轼回信说就葬于此,不用另行购置。
“三苏坟”几个大字,为启功先生题写。享堂门口是两块嘉靖年间的石碑,前后字迹依然清晰。享堂是高规制的三架梁,自从苏轼、苏辙葬于此地,历朝历代的官员们都会来祭拜,所以享堂内墙上都是历朝历代的石碑石匾,有的是祭拜文,有的是重修笔记。
三苏坟前右侧有一面建于明代的“青山玉瘗”石牌坊。瘗读yi,意埋葬,郏县人则解为“苏东坡病逝后葬在郏县这片热土之上”,颇有自豪之感。题字者是郏县本地人王尚炯,王尚炯在明代也是个文豪,更是苏轼的粉丝,据说他晚年在小峨眉山旁的苍古山隐居了十九年。
石碑的后面就是三苏坟了,三座坟茔安安稳稳,坟前祭拜痕迹明显,石像生是元塑,一片柏树,中间尚存4棵宋柏,其余元明清各代都有。
“青睐”团员们发现这些柏树都向西南方向倾斜,高春林称这是望乡古柏,本地人相信是苏轼思念家乡之故。讲解员说,曾有电视台邀请专家来做科学论证:为什么只有这个园子里的柏树西斜?专家争论不休,有的说此处有个风口,有的说因为河南地区的温带季风性气候,还有的说是光照、地形原因。但苏轼专属坟寺——广庆寺内的两行柏树也向西南方倾斜,做何解?最终并无定论。
“苏坟夜雨”的故事流传甚广,也是郏县古八景之一。据说,苏坟园内古柏参天,清代郏县县令张笃行一次拜谒三苏坟,夜深人静之时,忽听门外雨声大作,遂想观看雨景。开门却发现屋外不但没有下雨,反而天晴月明,于是写词留念:“风声瑟瑟雨声哗哗,风大不鼓衣,雨大不湿襟。”后人屡试屡验皆灵,于是就有了“苏坟夜雨”的典故。园区里的几间禅房,就是早年间官员来拜祭供住宿的地方,拜祭仪式复杂,首先要斋戒沐浴7日。这个流传了几百年的故事,高春林曾亲身体验过,感叹太神奇了。
很多人来三苏园东坡碑林必看启功的封笔之作,这其中有一个故事。据说启功寄来字稿后,工作人员发现少写了一个“之”字,现在碑刻“堆几尽埃简,攻之如蠹虫。谁知圣人意,不在古书中”。“之”字是给启功先生寄回请他加上的。启功先生曾为此自嘲说:在苏东坡面前我也成了一个无“之”之人。我们看到“之”字被摸得闪闪发亮,想来是无数人的“手笔”啊。
三苏祠建于元代,里面保存有塑于1350年的三苏彩绘泥塑。祠堂和塑像都是国宝级文物,现在每年国家文物局都会派人来勘测维修。塑像者是为苏洵做衣冠冢的郏县县令杨允。杨县令建祠的理由充足,因为“自古有坟不能没有祠”。讲解员介绍说,三苏园区申请“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北京文物专家罗哲文先生说这三座元代泥塑彩绘塑像在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的,光凭它和祠堂就能升级为“国保”。
泥塑易风化,所以现在祠堂门关闭,塑像也用玻璃罩罩了起来。正在大家隔着栏杆努力看清祠堂内的塑像时,讲解员突然说,大家远道而来,等等我去找钥匙请大家进去看一看。大家惊喜又开心,等讲解员寻来钥匙,终于跨过祠堂门槛,远观模糊不清的三苏泥塑展现在了眼前。
祠堂内,供桌上东边为苏轼像,西边是苏辙像,中间是苏洵像,穿戴的都是官服官帽。苏辙塑像的右臂是断臂,讲解员说,这是与他处的三苏塑像不同的地方,也与本地传说有关。传说苏辙在此地任知州,苏轼从定州被贬岭南时,路过来看望弟弟。途中苏轼听说弟弟断错了一件案子,于是他见到苏辙就陈述详情,苏辙也意识到确实断错了案。苏辙非常懊悔,于是挥刀自断签死罪状的右手。但讲解员说,这个故事在其他地方都没有传说,正史也没有记载。
特殊年代,祠堂的很多塑像也被砸被毁,三苏塑像得以保存下来,有赖于当地苏坟寺村的村民和小学校的王校长。当时广庆寺被征用做学校,为了防止塑像被破坏,王校长和村民们用土坯建了一堵墙,封死了祠堂门,并对闹事者说苏东坡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不是牛鬼蛇神,这样将祠堂保护了下来。现在每年祠堂搞活动,全国苏轼文化中心都会向村委会,包括村小学捐赠物资,以表彰和纪念他们在艰难岁月中的守护。
行前查看郏县文庙介绍,知道此文庙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保存完好,其木、石雕刻和彩绘艺术在全国县级文庙中堪称最佳。跟着平顶山市作协副主席萧根胜和讲解员走进文庙,他们先指点大家看文庙的龙壁石。这块龙壁石造型奇特,一般文庙的二龙戏珠,龙戏的是火焰宝珠,此处却是倒挂的蜘蛛。原来其中有几层含义:一是蜘蛛倒挂的样子像双喜字,所以别名喜字蜘蛛,古时寓意吉祥;二是蜘蛛手足多,古人讲究家大业大,手足多象征兄弟姐妹的兴旺。
文庙大成殿是元朝框架,明清时期经过11次大修,最后一次大修在康熙年间,至今未再动过。四梁八柱的构架,每架横梁上都雕有精美的河南民间釉彩彩绘。文庙也在2006年凭借这些木雕、石刻和彩绘,被评上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四根圆柱是大成殿的精华,可以看到圆柱两分为一对。中间一对雕刻腾龙,龙鳞粗犷,片片炸开,像刚猛威严的将军镇守在门口。两侧的两根柱子则雕刻工艺细腻,龙鳞温润细致,像两个翩翩君子。讲解员说,形成两种雕刻风格的原因是大成殿雕刻时,最初选取了中原地区的顶尖工匠,但人数少,工时却浩大,故进度缓慢,县令担心不能按时完工,所以又请来一些安徽工匠,故而形成了南北两派的雕刻风格。
在文庙内忘情游览,萧根胜边走边笑着说,郏县是好地方,红牛肉、饸饹面都是河南美食,郏县还是长寿之乡,欢迎多到郏县来。美嘉体育入口
为期三天的河南寻古访幽之旅,大概是所有“青睐”出京游中报名时间最紧张的一次:9月15日发布,17日报名截止,仅有48小时,而且发布日期距离正式出发也不足一周。
为此我们多少有些心怀忐忑,但没想到,不到一天报名者就达到了成团数。次日上午,最后一个名额为一个幸运团员所占,提前满团。
团员中大多数人经常参加青睐活动,早已彼此熟识,所以21日的欢迎晚宴,丝毫没有陌生人初见的生疏拘谨,更像是老友重聚。唯一一位初次参加青睐活动的会员也被气氛带动,迅速和大家熟稔起来。
“青睐”寻访素来以嘉宾水平高、知识密度大著称,此外,美食往往也是亮点。行前,就有团友开玩笑说“回来又要减肥了”。河南作为农业大省,食材丰富新鲜,此行再次让团员们大饱口福。
第一天的郏县之行,曾任郏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萧根胜老先生早早就为我们订下了午餐——当地特色羊汤饸饹面。面条筋道,羊肉嫩而不膻,羊油辣椒香而不辣,“每一碗都好吃到掉舌头。”除此之外,郏县红牛肉也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萧老先生介绍,这种牛是郏县特产,其肉质可以媲美神户牛肉。午餐如此“豪横”,以致下一顿饭虽已是晚上9点,大家也只吃得下清粥小菜。
三天时间倏忽而逝,寻访接近尾声时,不断有团员问:“下次活动是什么时候?准备去哪儿?”此行意犹未尽,就已开始期待下一次出行。文/本报记者陈枫
前一天的重头戏是殷墟博物馆,最后一天,我们终于来到了二里头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这是大家期盼已久的。
二里头遗址位于洛阳盆地东部,古伊洛河交汇处下游,现存面积超过300万平方米,多条纵横交错的道路把遗址分割成“多网格式布局”。宫殿区在“多网格”中心,以1号、2号宫殿为核心,形成东西两路宫殿建筑群。北部为祭祀区,发现有高等级的坛类、墠类祭祀遗存。南部为中国最早的官营手工业作坊区,发现有铸铜作坊和绿松石器作坊。
我们看到的考古遗址公园一片空旷,远远望见身穿蓝色T恤的许宏老师边招手边大步走来。大家开心地围了上去。
许宏说,自己已经退休,作为一名资深考古人,学术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城池这种“不动产”的发掘与研究有关,现在深居简出地写书。这次是为了新书发布特意回来的,能带“青睐”团参观考古公园,非常高兴。
许宏带大家先到1号宫殿所在地,这个3000多年前的工程、中国最早的宫城,与明清紫禁城一脉相承。边走边讲,信息量满满,大家伸长耳朵,紧跟步伐,唯恐跟不上节奏。许宏说,在二里头发现了中国最早的带有中轴线布局的宫室建筑群,它的意义在于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中轴线,比如仰韶时期的“原始殿堂”只是一所大房子,龙山时代只是一座小城堡略具中轴线的意味。“考古学是研究物的,但与其如此说,不如说考古学是研究物的背景和关系的。”
中国古代宫室建筑的几大要素——土木建筑、封闭式结构、坐北朝南、中轴对称——1号宫殿都具备。1号宫殿的主殿是一所大型宫室建筑,在这之前东亚大陆从未有过如此远远超出居住需求的建筑。从遗留的柱洞看,房子为穿堂式门道,是中国最早宫室建筑的一门三道。
因为中国古代都是土木建筑,台子无法堆高,不能高就只能大而深,我们实地感受到了许宏在书中的形容:庭院深深深几许。意思就是说古人建大院子,使人一进门来就有一种渺小感,宫殿的威严感也由此顿出。
离开1号宫殿,沿路走来看到路边是成片即将成熟的谷子。许宏说,以前中国的考古遗址公园学习西方种草皮,但养不好,长得像癞痢头似的,现在种谷子,长得好,成本也低。小麦4000多年前从西亚引进,是二里头的主食之一。在许宏的描述中,春天绿油油的小麦,再搭配种点儿油菜花,虽然比不了良渚,但在北方还是很不错的。
展现在大家眼前的考古遗址公园平整阔大,鲜见游人,如果没有专业人员讲解,几乎看不出什么。但二里头考古人接受不了给宫殿建筑搭顶。许宏说,如果那样,“说句不好听的,更像融进了当代人想象的影视城”。
许宏认为考古遗址公园一定要能够再发掘,因为人的认识没有穷尽,不可能哪代人说的就是定论。比如在考古现场我们能知道有几根柱子,而对于屋顶就只能凭想象。最初专家说二里头属商,因为《周礼·考工记》里说:“殷人四阿重屋。”四阿重屋就是四坡顶的屋顶,重屋者,即重檐屋顶,这是中国古代建筑中最高等级的屋顶形式,所以考古学家把二里头1号宫殿想像成两重屋檐。后来又说二里头属夏,复原图便改成单重屋檐。许宏说:“我觉得二里头1号宫殿的屋檐考古学家一直有着不同的说法。”
“文学是有一分材料说十分话,历史是有一分材料说五分话,考古是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但考古还必须有想象力,否则就是无为之学。”许宏记得考古界前辈苏秉琦的一句话:考古这个活儿,就是你想到什么就能挖到什么。
在考古圈,二里头是考古圣地,许宏作为接手时,二里头已经发掘了40年。2002年,许宏担任二里头考古队队长的第三年,遗址发掘出了70厘米长的绿松石龙形器,后来被命名为“中国龙”。绿松石龙虽然引人瞩目,却远非最令许宏兴奋的发现。
最令他兴奋的,是“发现中国最早的城市主干道网、最早的中轴线布局的宫殿建筑群以及宫城城墙”。“青睐”团员就跟着这位发现者,去看那道神秘的宫城城墙和一连串的宫殿。
那是一道毫不起眼的夯土墙,许宏大步走上前,伸手轻抚,他要好好给大家讲一讲,这道伟大的墙是如何被发现的。
在许宏到来之前的1976年冬季,考古队的老先生们在2号宫殿东墙外发现了一条200米长的南北向大道。由于已到冬季麦田浇水的时候,考古队只好暂停勘探,打算来年再探。老先生们也没将此当成太重要的发现,报告里都没提,只做了简单的记录,此事就放下了。
直到许宏接手队长工作,他在白天的工作结束后,就在房间中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老先生们留下的发黄的底册。因为他始终相信,考古发掘可以分成两种类型,一是对古代文化遗产的直接发掘;二是从发表或没发表的文字、图像中寻找蛛丝马迹。
渐渐地,许宏在底册中发现了令人按捺不住的惊喜。他意识到二里头既然是个大都邑,就应该有规划,因为规划性是中国古代城邑的重要特征。许宏有一个观点:大都无城,指的是中国早期大部分都城没有外围城垣,即没有将整座城圈起来的高大防御性设施。然而,从逻辑上讲,宫室禁地不能让老百姓轻易进入,所以外围可以没有郭城,但宫殿区不该是开放的。许宏推断,二里头遗址应该有宫城。
许宏首先要验证2号宫殿的东墙有没有向北伸,如果向北伸,假设就成立。从回填的探方(考古发掘区)扩大发掘面积,一下跟进了十几米。许宏兴奋地带领探工继续向北追,一个绝对垂直的城角出来了,沿着2号宫殿三米宽的门道再往南探,最后探出300多米的宫城东墙,中国最早的宫城就此出土。
许宏感叹,我们是幸运儿,老先生们当时如果多挖两米,中国最早紫禁城的发现就轮不到我们。
当许宏把捷报告诉老先生们的时候,他们都很惊异,说我们用洛阳铲把二里头遗址都打成马蜂窝了,怎么就没有找到?
许宏站在十字路口中间,四条笔直的黄土路以他为中点向四方伸展。只听他说,这个发现的故事我讲过好多遍了,也来做过节目,但我还是爱讲。“新世纪之初,有一位村民向我抱怨,自家地里的小麦总是长得不好。我听后心头暗喜,根据田野考古常识,我推测地下可能有质地细密的夯土建筑,从而导致地下水渗水不畅。”经过钻探,发现阻碍地下水下渗的不是夯土,而是坚实的路土。许宏判断,如果是方形,就是个院子或广场,如果是条状,就是路。考古队顺藤摸瓜,探出了南北东西两条大路的汇合点,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十字路口。
9月的正午阳光,热力未减,“青睐”一行人站在十字路口中央,仿佛感受到了亘古吹拂的旷野之风……
许宏几十年来致力于二里头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对家人不可避免地有所忽视,女儿就曾抱怨,爸爸在春天和秋天最好的季节都不陪我逛公园。但女儿放假时来考古队过假期,吃着劣质雪糕满街跑,一个假期下来身体结实得又让许宏欣慰。作为考古人的后代,他的女儿对二里头文物不感兴趣,本科读社会学和亚洲研究,拿了两个学位,现在这个中国女孩在美国读博士。
女儿是许宏的骄傲,关门弟子张飞也是。在许宏的眼中,出身于农家的这个弟子人聪明,肯吃苦,能有现在的成就全靠个人奋斗。
有人曾问许宏:你最铁的粉丝追你到什么程度?许宏说,2016年,有一位年轻小伙儿从济南坐夜车到北京,参加我的《大都无城》华文好书获奖典礼,还在现场追着与我合影,后来成为我的博士生,就是张飞。当时本科学政治学的张飞正读研究生,学的是偏技术的植物考古,后来跟着许宏,等于从研究植物考古跨越到社会考古,现在也是二里头考古队的队员了。
张飞的新著《我在二里头考古——非著名考古人访谈录》,是一部充满温度的考古访谈录,15位被访谈者是二里头遗址的发掘者、研究者、宣传者、守护者。通过这些平凡考古者的亲历视角,读者可以了解二里头遗址背后那些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们的心路历程,从而更容易地走进那片古老的考古世界。
张飞的在场式写作使得《我在二里头考古》既接地气,又有人气,他的写作是沉浸式的,极富亲和力和感染力,他始终认为,书的主角是书中被访谈的老师们。
请他介绍写作缘起,张飞说,2019年,也差不多是夏末初秋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来到二里头考古队,当时在二里头考古队整理库房。我听到许宏和赵海涛两位老师聊天,谈到二里头考古发掘这么多年,器物留下了很多,但关于人的故事很少,而人的故事是二里头生命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有很多精彩的值得记录的事迹,但没有人去整理。
当时许老师还提到了当年刚刚出版的《殷墟发掘员工传》,那是石璋如先生在当年殷墟发掘时,于工作间隙做的记录。先生记录了参与发掘的技师、民工的事迹,那是中国第一古人难得留下的故事。
《殷墟发掘员工传》之后,尚无专门针对考古一线群体学术史的书,这一下子触动了张飞,他立刻表示如果未来能到二里头实习,很想去完成这件事。
一时脑热的应承,待到2020年张飞再来二里头遗址实习时,却不敢去做了,因为这无疑是一件既繁琐又耽误时间的事。一天晚上,郭振亚先生来考古队,郭振亚是当地村民,1973年后任村党支部委员,是二里头遗址第一件铜爵的发现者。大家在一起吃饭时,郭振亚谈到了很多工作队的往事,一下子又打动了张飞。或许是激昂的少年情怀,促使他又一次举起酒杯,慨然说道:“这个事情我一定会去做。”
这次线年开始,采访,写作,直到2023年书稿完成,2024年成书。在这个过程中,从最初只采访技师,到后来接受许宏建议将二里头发掘、研究、保护和宣传离不开的一线文保人员、博物馆志愿者、民工以及来来往往的实习生们全部纳入,张飞拼接起了一部二里头考古的立体全景图。
“青睐”河南寻访特邀的另一位嘉宾、著名作家汪曾祺之子汪朗在新书的发布式上发言,他从一位退休媒体人、散文作家的角度对《我在二里头考古》谈出了几点感触。
“看了这本书,想起一句老话,就是劳动者伟大。”汪朗表示,这本书访谈的对象大都是在一线考古工作的,确实是一批非著名的考古人,他们通过几十年努力,把二里头遗址完整地呈现给世人,没有他们的辛勤劳动,可能二里头取得的成就要大打折扣。
汪朗强调,几千年前,二里头都邑的建设也是劳动者的辛勤付出,尽管可能是奴隶,是被迫的,但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中国的一个古老文明,所以觉得“劳动者伟大”不是一句空话。
令汪朗感到惊喜的是,书中采访的很多位技师,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在二里头考古队的工作中得到不断的熏陶和培训,成为了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可以说他们是真正的大国工匠。他说:“咱们工作站在考古的同时,把先进的知识灌输到周边的群体,潜力默化地影响了普通村民。我觉得这形成了一个浓厚的文化氛围,也培养了很多人才,这是真正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事例。”
汪朗还有感而发:“从这些人的访谈中,我觉得二里头工作的几代领导和这些考古工作者确实是一支非常值得羡慕的团队。在他们的回忆中,人际关系好,上下级能打成一片,没有一个农民工说受到了歧视,受到了打击。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团队的凝聚力。”汪朗特别提到一点,咱们好多技师和工作人员都说这儿的待遇比其他地方差了好多,但是他们不走,为什么不走?因为这个团队有凝聚力和感召力。“没有这一点,我觉得二里头很难取得今天的成就,这是一个团队的精神。这一点值得总结,也是让我非常钦佩的。”
让汪朗心动之处还有“这部访谈录实际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辞藻”,因为“每一个被访人在这里跟你拉家常,说的都是心里话,而且没有添加更多修饰”。
“好的文字背后一定要有好的情怀。”汪朗和“青睐”团员们一致认为,作者张飞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给二里头这些普通人立传,这朴实的写作精神在当下也是非常值得提倡和推广的。